东华公主：草原月照东华梳

开元十八年之春东华公主陈琬静跪在慈恩寺的大雄宝殿之内纤长的指尖缓缓摩挲着生母遗留下来的那柄银叶梳。 殿外那为和亲事宜而准备的驼铃之声已然响彻长安的大街小巷。悠悠驼铃似是在低吟着她即将远嫁的命运——她即将以宗女之身远赴塞外嫁与契丹王李邵固肩负起维系两族太平的重任。

西出长安的那日街巷间小女孩举着糖葫芦欢快的笑闹声被呼啸的风无情卷散。陈琬坐在车辇之上凝望着那渐行渐远的巍峨城墙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七岁之前在洛阳城郊外追着纸鸢嬉戏的时光。那时的她不过是天真无邪、唤作陈阿琬的稚子而如今“东华公主”这四个字宛如一根纤细却坚韧的丝线成了她与中原故土最后的温软牵连。 行至契丹黑水城外李邵固大步上前恭敬地接过她的手。眼前这位被尊称为“契丹王”的男子眉骨如刀削般刚硬掌心还沾染着箭伤未干的血迹却带着真诚的笑意双手捧来一碗香醇的马奶酒说道“听闻公主曾研习过《论语》我契丹一族向来最敬重饱读诗书之人。” 他的这番话语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陈琬记忆中史书的扉页让她忆起史书中“每战先登”那简短却震撼人心的记载。那一刻她恍然发觉原来那些曾在书页上静静躺着的文字此刻竟都有了鲜活的温度。

婚后的时光她渐渐融入了这片塞外的土地。她学会了以兽骨精心熬汤来调养马匹于熊熊篝火之畔静心聆听萨满吟唱那古老而神秘的歌谣甚至能够精准辨别草甸之上暗藏危险的毒蘑菇。 李邵固时常在她专注诵读《诗经》之际轻轻凑到身旁用那生硬却满含热忱的中原话缓缓念出“投我以木桃”之句而后爽朗大笑道“这诗句比我契丹的酒歌还要甜美。” 然而命运的变故总是突如其来。开元十九年的秋日可突于率领的骑兵如汹涌浪潮般无情踏破了联盟的驻地。彼时陈琬正在佛堂之中虔诚抄经李邵固浑身浴血、跌撞着闯入。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他们污蔑我私通突厥妄图废我王位拥立可突于”他急切地抓住她的手那掌心滚烫得惊人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随我一同离去去寻求张守珪将军的庇护……”

突围的那个夜晚骏马的铁蹄无情地踏碎了艳丽的狼毒花熊熊火光中契丹的帐篷好似一头头巨兽在摇晃颤抖。陈琬紧紧抱着那只装有《诗经》的檀木匣匣中夹着李邵固去年送给她的狼毒干花。记得他曾温柔地说过狼毒花开得最艳时宛如长安城中雍容华贵的牡丹。 一路奔逃待她逃回长安已然是次年的春天。朱雀大街上缤纷飘落的桃花瓣悠悠扬扬地落入她的眼中那刺痛之感竟比草原上肆虐的风沙还要强烈。 在太极宫的偏殿之中唐玄宗缓缓递来一盏香茗轻声说道“邵固之事朕已对其部众进行了妥善抚恤。”她抬眸望着皇帝鬓角那缕缕白发思绪飘远忆起李邵固曾许下的诺言“等冰雪消融我定带你去看那如梦如幻的天鹅湖。”

暮年之时她居于兴庆宫的偏院。那一方小小的窗台之上始终摆着那只檀木匣于时光中静静伫立。 时常有宫女瞧见她手指轻触《诗经》书页缓缓说道“‘杨柳依依’描绘的是长安的春日之景而草原的春天是狼毒花如汹涌浪潮般开得漫山遍野。” 她这一生未曾再嫁。只因那银叶梳里藏着李邵固亲手刻下的“永结”二字只因那草原上空皎洁的月亮曾洒落在她的鬓角见证过最为炽热浓烈的爱恋也照拂过最为锥心蚀骨的离别。 暮年的她常常静坐在回廊之下手持银叶梳缓缓梳理着花白的发丝。当如水的月光倾洒而入恍惚之间她仿佛又看到李邵固站在眼前微笑着说“月亮只有一轮可当它的清辉洒落在不同的地方便会呈现出不一样的模样。”

原来她这漫长的一生不过是代大唐的月亮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之上温柔地照耀了一回罢了。 #和亲公主#